脱口秀演员生存实录:一场仍在实验的狂欢
时代周报记者 李静 发自上海
“下班了,朋友们下班喽。”在9月23日发布的视频中,伴随着冠军王勉的吉他弹唱,李诞宣布《脱口秀大会》第三季收官。
比起前两季,这一季脱口秀大会真的出圈了。
艺恩视频智库数据显示,截至9月21日,《脱口秀大会》第三季平均每期播放量超1.1亿,远超上两季节目表现。决赛当晚,在全网收获44个热搜。
9月25日,嘉宾罗永浩在这之后的首场直播带货金额突破8000万元,远超其近一个月内的所有数据,比前一场直播暴涨10倍。
脱口秀火了,也带火了演员本身。
总决赛上,李雪琴调侃:“拢共就那么几个驴,年复一年,一圈一圈地转,转得好,还能给根胡萝卜。萝卜上面刻几个字,转圈大王。”
这是段子,也是现实。在方兴未艾的中国脱口秀行业,人才是最大的焦虑,一两个“王勉”的诞生或许并不重要,重要的是脱口秀行业需要更多呼兰、杨笠和李雪琴。
今年5月,喜剧内容生产和推广公司“单立人喜剧”相关负责人告诉时代周报记者:“目前国内从事新式喜剧创作表演的不过几百人,其中全职/专业级别的不过几十人,这远远不够。”
在今年的舞台上,新选手何广智用“一个月能挣1500元”的段子调侃脱口秀演员到底有多穷,也让人们对脱口秀演员的生存更为好奇。入行的门槛是什么?全职演员真的那么穷吗?未来,脱口秀演员的出路在哪里?
一个腥风血雨的决定
脱口秀在国内属于“舶来品”,源于欧美的“Stand-up comedy”(单口喜剧)。一个演员拿着一个麦克风,站在舞台上以讲段子的形式进行表演,这与主持人和嘉宾访谈的脱口秀形式有所区别。
就是这样的表演形式,让璎宁十分热爱。璎宁是一位短头发的90后东北女生,短发让她看起来多了几分俏皮和灵动,笑起来弯弯的眼睛令人印象深刻。
从一位石油地质专业的研究生,到毕业后从事“体制内”工作,再到成为单立人喜剧的签约喜剧演员,璎宁离此前预设的人生轨道越来越远。
入脱口秀的坑完全是无心插柳。
2018年1月份,在看了一场单立人的演出后,抱着尝试一下的心态,璎宁扫了二维码报名开放麦,“从那之后我就开始讲脱口秀了,在2018年就成为了签约演员。”璎宁说。
“所有人都在笑,不需要任何影视镜头语言,也不用任何人配合,一个人就能逗到大家鼓掌,我觉得这个艺术太酷了,真的爱上了。”回忆起第一次看脱口秀,璎宁依旧非常兴奋。
今年5月份,她从兼职状态变成了全职。这于她来说无异于一个“腥风血雨”的决定,直到现在,父母依然不知道她辞掉了“体制内”的工作。
“脱口秀太有魅力了,好不好笑观众都给你即时反馈,是我以往经历都没有带给我的,所以我挺留恋的,会继续讲。”舞台的魅力让她义无反顾。
但得到“好笑”这个评价需要源源不断的创作,这是脱口秀演员最大的职业焦虑。
“绝大部分精品段子,有一个创作周期,创作、加工、试演、再创作,多个来回,不断返工打磨,有的讲了几遍都觉得观众不买账的话,可能就放弃了。”有前辈对璎宁说,一分钟至少要有四个笑点,才是合格的段子。
而在线上,创作压力凸显,需要更快的创作节奏。
《脱口秀大会》第三季选手杨蒙恩在接受采访时表示:“屏幕在消耗所有创作,不光是脱口秀。其实线上和线下是两条赛道,线上观影量实在是太大了,你演过一次,大家就会想要看到你其他新鲜的东西。”
如今,从开始正式接商演之后,2年时间,璎宁也有了100多场商演。但这对璎宁来说,仅是开始。
脱口秀演员穷吗?
孙书恒是1997年生人,同样是在今年上半年开始全职投入脱口秀。白天在家写段子,晚上去演出,成为他生活的全部重心。
9月23日,时代周报记者在一家咖啡馆见到孙书恒,简单的短袖、牛仔裤和人字拖,厚厚的“泡面头”,孙书恒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大男孩。
高二辍学后,孙书恒做过互联网运营,做过直播带货,但都只坚持了很短的时间。“只有做脱口秀是让我坚持了最久的,是热爱的。”孙书恒说。
2017年10月份,孙书恒在苏州一个俱乐部参加了开放麦活动,这是他第一次和观众接触,之后他来到上海,开始了脱口秀生涯。
“现在一个月有3万―5万元收入,十一期间的演出排了有26场,一场演出的费用有300元、800元或者1000元不等。”孙书恒表示,“还会接些商务,比如有些公司活动,费用比较可观。”
在《脱口秀大会》上,杨蒙恩的段子间接佐证了孙书恒的说法,一场年会演出800元,就连李诞都说,自己上过企业年会。
实际上,孙书恒不太喜欢公众认为脱口秀演员填不饱肚子的刻板印象。“这样会导致很多人害怕成为脱口秀演员。”对收入水平,孙书恒毫不避讳,因为没有大家想象中那么穷。
“在如今的市场上,一个月还只能拿1000多元,这不叫脱口秀演员,只能称之为脱口秀爱好者。”他吐槽道。
但每个月能像他一样拿到这样收入的脱口秀演员也不是太多。“虽然市场在爆发式增长,但如果把脱口秀演员看做艺人,和影视剧市场相比,脱口秀演员少得可怜,假如脱口秀可以录成电影到院线放映,那市场又可以扩容了。”孙书恒认为。
孙书恒给自己做了职业规划。
“当你到了这个圈子里面的第一,或者到了一个区域的第一,但有一天突然有个新人秒杀全场,还是会有山外有山,天外有天的感觉。”孙书恒坦言,自己需要不断进步,寻找新东西。
“比如你讲了一个专场,你还可以去全国巡演,全国巡演完了,你还可以去全球巡演,你的作品还可以录成视频。”孙书恒的梦想是可以有60分钟巡演的专场,“现在我已经巡演了有10个城市,还希望更多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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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欣欣向荣,但一团乱麻。”孙书恒如此评价脱口秀行业。
“上海十几家俱乐部,几乎每一家线下小剧场都能坐满,要么也有80%,谁也没有想到能这么火爆。”孙书恒说,“但脱口秀演员仍旧没有一个特别好的晋升渠道,不系统不全面,一般都是依赖上综艺节目。运营者很多并不专业,审美较低,有些还不愿意换段子,各方面问题还是存在的。”
“不论是何种原因进入这个行业,我希望还是能给这个行业留下点好内容吧,好好创作很重要。”孙书恒像个“老人”一样感慨。
新老焦虑
“老人”的焦虑感几乎要冲出第三季《脱口秀大会》的屏幕。
分不清是戏剧效果还是事实,庞博、Rock、王建国这些“老卡司”的创作力一度被塑造出匮乏的样子。今年的《脱口秀大会》起用了不少新人,网红李雪琴、新人豆豆、何广智等。
第一季《脱口秀大会》冠军庞博止步于今年第七。半决赛上,他描述了一幅新人踢开脱口秀大门的气势,门后站着他,另一扇门是王建国。当期节目,庞博被淘汰,李诞现场伤感哽咽。
《脱口秀大会》第三季总导演谭晓虹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坦言,新老的较量其实早就开始了。正是因为察觉到强强对抗、新老挑战的需求,节目组在突围阶段尝试用淘汰制来满足演员和观众的期待。
“国外的从业代际是按照10年算的,脱口秀行业有句话说:没有讲够十年,就不算老演员。但感觉国内的代际要快很多,是充满‘中国特色’的新老交替。”在璎宁看来,主要原因是这几年脱口秀在国内发展太快,但是从业者又不是很多。
事实上,这一行需要更多的新人,“老人”才不至于那么突出。
但如何寻找更多的脱口秀人才?怎么培养他们?很多脱口秀俱乐部仍在寻找答案。
孙书恒也曾签过一家公司,但却没能获得合适的演出机会。“还不如自己运营,因为当时签的公司有很多脱口秀演员,但运营人员却很少,很多演员不能被重视,而失去很多机会。”孙书恒表示。
中国脱口秀离产业化和规模化,还有很长的路要走。
“中国脱口秀的未来肯定是有自己的发展道路,我们有太多题材可以讲,没有必要为了所谓的博眼球而去做出格的内容。”9月26日,剧作家、导演向凯对时代周报记者表示,好的脱口秀小剧场可以首演在线下,通过节目制作方式,变成节目做二次传播。
笑果文化、单立人喜剧等公司也在摸索商业模式,比如,培养优秀的演员、承办演出、开发线上节目、提供内容辅导等。
第三季《脱口秀大会》收官晚上,9月23日,李诞在微博发文,“一切都未到庆祝之时”。
“过了今天,过了今年,过了这件事,就都好了。”“不会的,不会好的。”
李诞似乎清醒认识到,中国脱口秀还需要再次出发。
(上)北京男孩凯风爱上了脱口秀,与朋友一起创立了C+脱口秀俱乐部
(下)2020年9月24日晚,北京喜剧中心举办的脱口秀演出在北京剧空间剧场举行